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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五章節 上山遇虎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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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頭已經沒什麽看頭了,荀真遠遠地看到秋家父子表情不太好地離去,而秋玉蝶則一臉茫然地任由婆母朱氏教訓,魏老太爺趕緊過來給宇文泓問安。

荀真看到魏綸的表情有幾分暢意,趕緊道:“姑父,我姑姑實不宜再與秋玉蝶同住一個院子,姑父還是給她換個住所為妥。”

“那是當然,我這就讓人去清掃院子搬東西給阿蘭挪院子。”魏綸道,秋氏這人是狗改不了吃屎,只怕好了傷疤忘了疼,又幹出些什麽混賬事來?

看到魏綸的臉色堅定,荀真這才點點頭,趕緊又轉身到荀蘭的院子去陪著她。

秋氏父子坐在回府的馬車上,秋家大兄一直很疑惑,父親那氣勢在砸第二個茶碗的時候就洩了,不明其中根由,遂問之。

秋父掀起車窗上的簾子,看了眼魏家的大宅越離越遠,“以往我們都小瞧魏家了,魏家的後臺很硬。那第二只茶碗時裝的可不是茶水,而是魏家的底牌,沒想到年初三那位就到魏家去了,只怕我們在那兒鬧讓他不順心,所以才會寫了那張紙條給我以警告。”

輕嘆一口氣,他的官不大不小,這偌大的帝京也由不得他糊來。

“爹,到底是誰讓我們就那樣灰溜溜地離去?小妹這回在魏家只怕要吃苦了,我看那魏家母子二人都不大待見小妹呢。”秋家大兄還是皺緊眉頭。

秋父指了指皇城的方向,豎了個二字,神秘地道:“你說還有誰?玉蝶這次其實是自找的,身為正室與小妾爭風吃醋像樣子嗎?往後不能再這樣慣著她了。”

秋家大兄倒吸一口涼氣,皇城裏的老大是皇上,這老二除了太子之外還能有誰?想不到魏家還能與之攀上關系?怪不得父親最後卻是改口了,在家的時候罵魏家虧待了玉蝶,現在卻是指責玉蝶當不好這主母。

“你這下子明白了吧?東宮太傅嚴翰是你爹我的恩師,我高中進士那一年就是他主考的。”秋父嘆氣道,官場院有官場的規矩,儒林也有儒林的規矩,他在外人的眼中算是嚴翰一派的人。

秋家大兄這才緊閉嘴巴,不過仍有所不解,“爹,那位再厲害也管不到魏家與我們秋家的家事上啊?”

“誰知道呢?怕是避免我們鬧得太過讓魏家丟盡臉面,畢竟這可是他扶持起來的。”秋父郁卒地道。

魏家。

荀真掀簾進去看到劉姨娘正勸著姑姑荀蘭進食補品,而荀蘭卻是不大合作,喝了一小口後竟不肯再喝了,說是藥味甚苦。

“蘭姨娘倒是小兒嬌氣,沒得讓蘭侄女笑話?”劉姨娘早就瞥到荀真進來,打趣了一句。

荀真笑道:“對呀,姑姑這回就安心養身體,身體好了,生十個八個都不成問題,秋玉蝶那事兒已經解決了,往後她決不可能再這樣恣意前來尋你鬧事,姑姑盡可以安心。”遂把前堂發生的事情一股腦兒地說出來。

劉姨娘原本臉上仍帶笑的,但一聽到要擡荀蘭為側夫人,手中端著的碗卻是突然掉到地上,發出極響的一聲“咣當”。

荀蘭正想說話,聽到聲響,回頭看向劉姨娘有些煞白的臉色,遂有幾分感激地道:“劉姨娘可是累著了?這兩日你都在我屋裏候著,我這心過意不去,因著我這小性子倒是讓你為難了,不如回屋去歇歇吧?”

劉姨娘忙蹲下來拾碗,嘴裏道:“不礙事,不礙事……”拾碗的手顫了顫,辛苦了半天,居然只是為她人做嫁衣,想到自己的孩兒,心中一陣絞痛。

荀真低下來捉住她的手腕,她心驚了一下,擡頭看去,只見荀真笑道:“劉姨娘還是別拾了,你看都被破碗刺穿了手,正流血呢,你對我姑姑的好,我在這兒給你道謝了,來人呀,扶劉姨娘下去包紮一下手指。”

劉姨娘總覺得荀真的眼神很利,這丫頭不知是何來歷?每每對視她都有被人看穿的感覺,忙撇開眼神不看她,強笑道:“你看我都笨手笨腳的,讓蘭侄女看笑話了,我這就聽你的趕緊去包紮,先失陪了。”

荀真笑著點點頭,親自掀簾子送她出去,劉姨娘不停地說著歉意的話,兩人再寒暄了半晌,這劉姨娘才由丫鬟攙扶著離去。

荀蘭早已命人將碎碗掃幹凈,看到荀真回轉,“劉姨娘這人也太客氣了,真兒過來陪姑姑坐一會兒。”

荀真給荀蘭墊了墊枕頭,將一眾丫鬟都揮退出去,然後才看著荀蘭有幾分憔悴的面容道:“姑姑,雖說害人之心不可有,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,依真兒所見,這後院女人多了難免是非就多,連帶著那見不得光的事也就多……”

荀蘭看到荀真那張仍帶了幾分稚氣的小臉一本正經地說著,突然“撲哧”一聲笑了,這一笑將心中的苦悶掃去一些,“真兒,你把魏爺後院的女人都當成了皇宮大院裏頭的女人?來來去去不就是一個秋氏,一個劉姨娘,哪有皇宮裏後妃爭寵的戲碼,況且劉姨娘你也見了,人還是挺好的。”

這魏家是有些亂糟糟,絕對不能與皇宮那塊地兒相提並論的,荀蘭如是想。

荀真卻是不讚同地搖了搖頭,“姑姑,有女人就有是非,姑父的後院雖然人數不多,但卻只有劉姨娘生下一個庶長子,長房無子,你這胎還真指不定是誰有心使壞?秋玉蝶再傻也犯不著冒著被休的風險害您小產,這對她有何好處?她是正室,早生晚生都是嫡子,這家業傳嫡不傳庶的道理世人皆知。”

停頓了一會兒,看到姑姑的臉色鄭重起來,這才接著道:“姑姑,再說您若是有孕,按禮姑父就不好停留在您房裏過夜,這其實對秋玉蝶不更有利?趁機拉姑父進房,搞不好一舉得男,您就算為姑父生再多的孩子也還是庶出,秋氏就算只得一個那也是嫡出。”

這就是根源所在,荀真是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秋玉蝶為什麽要害姑姑?若說她愛魏綸愛得死去活來還好說,可看樣子她不像啊?她會爭寵無非就是還沒生下一兒半女,若她已生下魏綸的長男,只怕這秋氏就會安份下來,有兒在手她還怕誰?

荀蘭低頭沈思,“這我倒沒想過,只道大婦難容得下我,所以每每一看到她鬧我就頭疼,而劉姨娘總是笑得很溫和,與她雖說不上交情甚好,可她也常抱著哥兒到我房裏坐坐,斷看不出要害我的樣子。”

荀蘭苦惱起來,這些事想來想去也沒有個頭緒,偏侄女說得那麽言之鑿鑿,想要不懷疑都難。

“姑姑,我只是跟你分析一下這裏面的利害關系,沒說劉姨娘就一定是幕後真兇,只是這人也古怪,她待姑姑您也好得過了頭。待會兒姑父就要給你挪新院子,趁機換上幾個忠心不二的丫頭婆子,尤其是吃食那更是要小心。”荀真寬她的心道,不過該提醒的還是要提醒,遂小聲地將宮廷裏的秘聞說給荀蘭聽。

荀蘭聽得不由呆住了,這後宮的女人真可怕,害人子嗣的法子層出不出,這不是有損陰德嗎?想她荀家以往是帝京的將軍世家,但就因子嗣不旺,這後院從沒出過這等事,以往在閨閣中,嫂嫂和氣從來沒有為難過她,這些年在倚紅樓也沒跟人紅過臉,實不曾想世上會有這等惡毒之人。

回想自身住進魏綸這後院才不到二個月,事情就一樁接一樁的來,心裏蒙上了一層陰影,點頭道:“真兒說得有道理,我待會兒跟你姑父說說,這下人也得換上忠心的,萬不能就再給別人機會了。”

魏綸整理完一處新院子,在外頭吩咐丫鬟收拾東西,掀簾子進來的時候正好聽到荀蘭說什麽別給人機會的話,“你們姑侄倆在說什麽呢?什麽給不給機會的?阿蘭的侄女,你還要動那歪心思帶走我媳婦?”最後更是一把抱住荀蘭狠瞪了眼荀真。

荀真撇嘴道:“姑父若是表現不好,指不定我就付諸行動了,你呀回頭尋幾個自己最信任的人來伺候姑姑的飲食。早就說你處理不好後院的妻妾,你還不信,現在不就是一例?魏大叔,你呀就是虛有其表。”最後更是刻薄地批評了一句。

魏綸臉色脹紅,這丫頭真敢說,竟將他批評得一無二處,想要回幾句難聽點的,荀蘭朝他一瞪,這才道:“這次的事情是我的錯,那天沒拉住秋氏,阿蘭的侄女,經過這次教訓,我自會註意的。”

荀真這才作罷,其實世人像她荀家老老實實地娶上一婦,哪還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?拿過丫鬟手中的氅衣給荀蘭披上,扶著她小心地挪住處。

魏綸新納的小妾在一日之間就要被人改口稱之為側夫人,這倒是讓很多人始料未及。而且還單獨住進一處小院裏,挪院子的動靜又甚大,秋氏與劉姨娘都在屋子裏偷偷張望。

秋玉蝶被罰禁足,隔著一道窗看到荀蘭在荀真與魏綸的細心攙扶下離去了,恨得咬了咬手帕,不由得嘆氣坐回椅子裏,沒有兒子在手,空有正室頭銜,往後的日子真還難說?

劉姨娘的屋裏,劉老娘看了眼女兒那落寞的神情,“閨女啊,你現在倒是成全了人家,這是何苦來哉,若不慫恿秋氏去害她這一胎,她生個閨女,於你可沒半點壞處。”

劉姨娘翻出鞋底不顧手疼使勁納了起來,似是沒聽到老娘的話,沒想到事態出乎她的意料,現在這蘭氏換院子住,她想要再下手也不容易了,看了眼旁邊牙牙說話的兒子,更是堅定信心,“娘別說喪氣話,她那人雖有點聰明勁兒,可不會防人,就算擡為側夫人又如何?只要與秋氏一樣沒得生,我們哥兒的地位就誰也動搖不得。”

劉老娘正要給孩子餵吃食的動作就是一頓,敢情女兒這還要再下手,老眉一皺,“你呀還是悠著點,免得露出了馬腳讓人察覺。那會兒誰也保不了你。”

劉姨娘不答,只是轉頭看了看窗外,雪中那搬東西的下人們忙碌的身影,若有所思地納著鞋底。

荀真仔細地看了看這院子,一進二出的院子,裏頭五間正房,旁邊有七八間東西廂房,假山石景的小花園,抄手回廊環繞,雖比不上魏綸妻妾所住的那個大院子,倒也精致,不住地點點頭。

荀蘭明顯也極喜歡這兒的清靜雅致,臉蛋兒也放出光來,那病懨懨的神態倒去了幾分,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許多。

魏老太爺自是要留宇文泓在家中用膳,魏綸自是前去相陪。

荀蘭換新住處,魏老夫人自要親自過來看了看,問問還需要添點什麽,然後看了看菜單子,添上一兩樣菜,留下來與荀蘭姑侄倆用膳。

席間,魏老夫人看了眼荀真那不太結實的身骨板兒,朝一旁布菜的嬤嬤道:“給蘭家侄女多布點菜,丫頭,老身看你這身子真是弱得很,還是長身子的時候,多吃點。”

荀真笑著推卻一二,但架不住這魏老夫人的熱情,倒是比平日多吃了一小半碗飯。

荀蘭用過餐之後,合作地再喝了一碗藥,架不住眼皮子直往下拉,荀真就扶著她進裏屋歇去,再出來的時候魏老夫人已是坐在首位喝起了茶,精明的眼光一直看著她。

荀真微彎了彎腰,然後坐到一旁的椅子裏,“老夫人是有話要問晚輩嗎?”

魏老夫人遣下人出去,看了眼荀真,“綸兒始終不肯說你們姑侄的來歷,丫頭,老身心中說是不擔憂那是騙人的。”頓了一會兒,“你姑姑小產的事我自會查清楚的,我掌家那麽久了,豈會看不出此事背後有貓膩?自會給你姑姑一個交代。”

荀真的柳眉也皺了皺,魏老夫人的意思她明白,會這樣說其實無非是看在宇文泓的面子上,“既然老夫人說開了,那丫頭也有一句說一句,這事最大的嫌疑還是姑父身邊的女人,老夫人也明了我指的是誰。一日不防只怕老夫人也難再抱上一個孫兒。”

魏老夫人眼底的光芒莫明一閃,這牙尖嘴利的丫頭指的是誰她心裏也清楚,回頭肯定要暗中弄個水落石出,“你跟你姑姑兩人的性子真是有天壤之別,丫頭,只可惜你居然入宮當宮女,不然依你這性子當個主母也綽綽有餘。”再度嘆息了一聲。

荀真也不意外她知道自己是一名宮女,魏綸多多少少會給自己的父母交一點底,豁達地笑了笑。

雖然一老一少,倒也談得盡興,頗有點忘年交的意味。

荀蘭睡熟了,荀真離去時沒有讓人驚醒她,看了看她安穩的睡顏,給她掖了掖被子,這才轉身離去。

馬車離去時,天空飄著細雪。

馬車裏的宇文泓抱緊荀真在懷,“你也別舍不得,下回我再帶你來看你姑姑。”

荀真傾身吻住他的唇,用舌頭細細地描繪著,待他呼息急促之際,這才松開,“謝謝您。”沒有他的縱容與疼愛,她不可能有這樣的自由來看一看家人,即使兩人關系很親密,可她也不是一個不會感恩的人。

宇文泓笑著道:“傻丫頭,跟我還要客氣嗎?”湊到她耳邊吹氣,“若真的想要答謝我,那就努力吃胖一點,讓我在床上抱得舒服一點。”

荀真臉紅不滿地輕捶了一下他的胸膛,越說越不像話,臉皮真厚。

宇文泓包著她的爪子,笑得甚是開懷,這樣的生龍活虎的荀真才是真實的。

壬戌年的春天很快就到來,冰川開始融化,柳葉開始抽枝,厚重的冬裝漸漸脫下,換上輕軟的春裝。

朝廷最終還是采納了柳相的提議,命周思成的大軍按捺不動,然後派人前去與胡國和談,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。

荀真又去看過幾次荀蘭,她的狀況漸漸開始好轉,與魏綸也開始有些冰釋前嫌,魏家後院也平靜了許多,秋玉蝶得到父親的指示,這回不再魯莽行事,就算劉姨娘在背後說些挑唆的話,她也不再沖動。

一切看似和諧美滿起來。

安幸公主的三月婚事即將到來,荀真也忙得不可開交,這個任性的公主雖然收斂了許多,但三天兩頭地宣荀真前去問嫁衣的情況,荀真也不得不前去回話,見面的情形雖不至於火爆但也不和諧。

荀真夜裏留宿在東宮的情形漸漸增多,每每回來的時候都是在天亮之際,莊翠娥隱隱有所懷疑,不過看到荀真一切安好,她也沒有多嘴去問荀真夜裏的去向,看到她身上的變化越來越大,大致也猜得出八成是有情郎了,私下裏幫忙掩飾不讓人知曉。

為了安幸公主嫁衣一事,許悠正要前來找荀真相詢,雖然天色已經全暗了,相信荀真應該沒睡,由女史打著燈籠進來。

莊翠娥一看到許悠到來,忙相迎。

“荀真呢?”許悠在裏屋看了看,沒見到荀真的身影,皺眉問道。

莊翠娥的心頭一跳,“掌制大人出去了,待會兒回來,屬下定會轉告掌制大人,說是尚工大人來尋她。”

“不用了,反正我也沒什麽事,正好進去裏屋等她。”許悠擺擺手,徑自讓女史回去,自己邁進了荀真的臥室,看了看那繡架上的嫁衣,這丫頭的手藝倒是越發的精進了,頗為欣慰。

莊翠娥在外面偷瞄了幾眼,心裏很是擔憂,不知荀真這會兒到哪去了?

外面已交子時了,荀真仍未見蹤影,許悠的臉色越來越往下沈,這個丫頭到哪裏去了?遂把莊翠娥喚進來,“都這個時辰了,荀真到底去了哪兒?你給我老實說出來。”

莊翠娥穩住心神,小心道:“恐是在呂蓉或方瑾處,她與她們倆交好。”

許悠卻是不大相信地看著莊翠娥,安幸公主大婚,呂蓉這司設房的人也得跟去布置公主府,而方瑾本身就不是個太檢點的人,她是不大讚成荀真也她有過多交往的。遂拍了拍桌子,“莊翠娥,你給我老實交代,她到哪去了?我這就派人去這兩個人處尋去,若是尋不到,你就等著挨板子。”

莊翠娥忙跪下來,“尚工大人,屬下沒有撒謊。”

許悠站起來派心腹前去尚寢局與尚儀局悄悄詢問,就連尚食局方珍司膳那兒也沒落下,可回來的人都道沒見到荀真。

她這才震怒起來,此時外面更敲了二更鼓,可荀真的人影到現在還沒見到,指著莊翠娥道:“她這樣多久了?你也別替她瞞,莊翠娥,你若是為她好,就趕緊一五一十地道出來。你是這宮裏的老人了,年少女孩兒不知事,你不教就算了,還幫忙隱瞞,萬一弄出事來,你這不是要害她嗎?”

莊翠娥這才驚慌起來,許悠嘴裏的出事還能有什麽?不就是怕弄出孕事來,也不知道荀真的情郎是什麽樣的人?但想來不會是太監,荀真明顯是不讚成宮女與太監對食的,“這,這屬下沒想過,掌制大人沒交代過,只是我撞見過好幾次她……夜裏不在,天亮時分才回來的。”

許悠不聽尚可,一聽頓時掩額癱坐到圓凳上,那表情甚是痛心,這孩子終究還是沒有聽她的,“到底有多久了?”此刻她咬緊牙問道。

莊翠娥顫著牙關回答,“應該有個把來月了。”

許悠不再吭聲,而是背著手看著外面黑夜,莊翠娥也不敢亂說話,將燈芯挑了挑,屋子裏亮光了不少。

漏夜一點一滴地過去,屋子裏的兩人都面色極為沈重。

荀真回來的時候,天色開始泛魚肚白了,尚工局一些早起之人見到她也不會奇怪,荀掌制八成是昨夜忙了一宿,大清早溜達溜達實屬正常,她看到內心都會有幾分尷尬的點點頭。

本來可以早些回來的,都怪宇文泓在她要走的時候還纏著她再來一回,結果回來時天已大亮了。

她推門進去,廳裏靜悄悄的,看來莊翠娥還沒起來,松兒也沒到,松了口氣,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,正要轉身關上房門,聽到身後有陰深深地聲音傳來,“你還知道回來?”

尚工大人?

荀真忙轉身看向那在窗前慢慢轉身看向她的許悠,星眸都要瞪大了,許悠什麽時候來的?迅速地看向一旁的莊翠娥,莊翠娥暗暗給了她一個昨晚的手勢。

“你不用給她打手勢。”莊翠娥那小動作如何瞞得過許悠的眼睛,“你出去,荀真你也別想瞞我,呂蓉、方瑾甚至方珍那兒我都去尋過了,你給我老實交代。”

莊翠娥給了荀真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,推門出去了,荀真看到許悠那冰冷的面容,不知該不該要和盤托去,許悠卻是不待她說話,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扯開她的衣襟。

“尚工大人,您這是幹什麽?”荀真忙伸手阻止。

許悠不吭聲,眼神一沈,荀真阻止的動作就一頓,外衣被許悠一把拽下,接著是中衣,裏衣……一件件地掉到地上。

荀真覺得難堪之極,眼看許悠要扯下她的兜衣,她忙道掩住,“尚工大人,您要問什麽我都老實回答您就行了,您何必……”

許悠卻不聽她說話,一把將那兜衣扯下來,這才倒吸一口涼氣,那布滿吻痕的胸部實實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,此時,她看向荀真的目光是那樣的心痛難當,這個孩子怎麽這麽不自愛?

荀真忙掩住的身子,許悠批判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自在,定了定神,早就預想到會有這麽一天,哪有可能上得山多不遇虎的?

“是誰?那個跟你有關系的人是男是女?”許悠冷冷地喝問,想到太子屢屢喚她到東宮,聲音提高,“那個人是不是太子?”

荀真將外衣系好,看向許悠,“嗯,既然尚工大人已經發現了,那我也不再隱瞞,沒錯,與我有關系的人是太子。”

“多久了?”

“太子及冠禮之時。”

許悠算了算,都將有三個月之久了,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他們居然來往這麽久?她再三叮囑,她還是當成了耳邊風,越想越難過,她上前舉起手來想甩她一個耳光。

荀真不閃不避地看著她揚起手來,她沒有錯,忠於自己的情感有何錯?她愛太子,太子對她有情,他們為什麽不能做更親密的事情?

這雙眼睛是那樣的璀璨奪目,是那樣的深情無悔,她舉起的手掌卻是怎樣也甩不下去,幾次狠心要打,最後卻是打了她的臉頰前停了下來,憤然收回手,“你怎麽這麽糊塗?太子不能給你名份,將來你若生了孩子,他也只會要你將孩子給別人撫育,你知道嗎?再說你就那麽確定他是真心的?搞不好他只是在貪一時新鮮而已,你有哪樣比得上綠霓?荀真,醒醒吧,別再執迷不悟下去了。”

她就是知道太子是因為她是荀家後人的身份才會一再地接近,是真心將她當女兒看待,才會這樣苦口婆心地相勸。

荀真卻是看了眼外頭初升的旭日,“尚工大人,你無須勸我,我相信自己的眼光,他不會負我的,絕不會。”

許悠冷笑出聲,笑荀真的天真,“你以為男人在床上的承諾都是真的嗎?荀真,別傻了,以後不要再出去與太子私會,我去司藥房借名目給你弄一碗避子湯來,現在只能祈禱你不要懷上太子的孩子,不然你會比誰都過得慘,相信我。”轉身準備離去,這事她自責多過責備荀真,都是她放松下來的結果。

荀真卻是一把抓住許悠的手阻攔道:“尚工大人,不用了,我不會有孕的。”

“他讓你喝避子湯了?”許悠想來太子還算有良心。

荀真搖了搖頭,臉紅地將楚嬤嬤給她避孕一事說出。

許悠聽後非但沒有開心,而是臉色更為鐵青,“這事到此為止,太子那兒有我,你是我尚工局的宮女,不屬於特殊宮女,他是不能隨意喚你去侍寢的,從今天開始,你出入不但要帶上莊翠娥還要帶上我指定的另外兩名宮女,還有我將每夜親自前來指導你的繡藝,聽明白了嗎?”一定要將他們隔離開來,時日一久,這情自然就會轉淡,荀真要痛苦也就這幾日。

侍寢兩個字聽來很刺耳,荀真從來沒有把她與宇文泓夜裏在床上私密的行為解讀為侍寢,那只是出自真心的你情我願的歡愛而已,看著許悠僵硬而冰冷的背影,看來要說服她不容易。

想到這麽多年來與許悠亦母亦師的關系,荀真還是想得到她的首肯與祝福的,看來惟有慢慢地說服她了,嘆了口氣。

天黑時分,孫大通前來找荀真,卻在那個隱秘的地點遇上了等候在那兒的許悠,老臉一怔,“許尚工怎麽在這兒?”

“孫公公,我是專程在這兒等你的,你回去轉告太子殿下,荀真是尚工局的宮女,不是特殊宮女,往後不要再來宣她了,侍寢的事情還輪不到荀真。”許悠冷聲道,說完轉身欲走。

孫大通上前攔著,皺眉道:“許尚工,你這樣做不通情理,殿下與荀掌制之間的事情還不到你做主,再說連咱家都看得出他們兩情相悅,你何必棒打鴛鴦呢?”

許悠冷哼一聲,“孫公公,若讓你的表侄女張司簿給皇上侍寢,你願不願意?”

當然不願意,孫大通的下意識地就這是這個反應。

孫大通的表情瞞不過許悠,“己所不欲勿施於人,孫公公,我疼愛荀真的心不亞於你對你表侄女的感情,所以此事沒有轉圜的餘地。”

“這兩者不同豈能混為一談?”孫大通道。

“有何不同?”許悠冷哼,“一個是未來的帝王,一個是宮女,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。”

孫大通知道許悠這人冷酷又固執,與她溝通是很困難的一件事,遂癟著嘴揮著拂塵離去。

當夜,宇文泓就震怒了,竟下旨宣許悠連夜到東宮。

當一看到許悠固執的表情,他冷道:“你憑什麽阻止荀真與孤來往?許悠你管得未免太寬。”

許悠卻昂著頭道:“殿下與荀真夜裏私會若是被人發現,荀真的下場殿下想過了沒有?您只不過是貪圖新鮮而已,可荀真那傻丫頭卻會將一切當真,奴婢現在阻止你們,是為了荀真好,更是為了殿下好。”

宇文泓從臺階走下來站到許悠的面前,“你口口聲聲為孤好,為荀真好?許悠,其實這個世上最無情的人是你,別找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。孤與荀真的感情無須向你交代,孤警告你,許悠,當好你的尚工,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過問。”

“恕奴婢不能接愛這條命令,荀真那兒奴婢會看守好的,殿下別想越雷池一步。”許悠冷硬道,“除非您要讓她成為特殊宮女,這不是荀真想要的,殿下的愛總會一天會轉移,何不給她一個安靜的空間?”

宇文泓很討厭看到許悠這一副自以為是的面孔,她總是以自己的價值觀為標準,總是以自己的失敗為經驗,總是以為自己的決定就是最好的,殊不知這樣更傷人,“許悠,你在威脅孤?”

“不是,殿下多慮了,長此以往,皇後娘娘會過問的。”許悠找著借口。

“她已經知道了。”宇文泓道。

許悠微皺了皺眉,唐皇後已經知曉了?為什麽還允許這種事情發生?皇後在打什麽主意?這更堅定了她不會放任荀真與宇文泓來往,“殿下,若您沒別的吩咐,奴婢就要回去了。”

她福了福,轉身就要走。

“許悠,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很自私嗎?你的失敗不能套用在荀真的身上,況且現在我是太子,你不過是一名尚級宮女?這就是你的禮儀?”宇文泓怒道。

許悠回頭看著太子冷峻的俊顏,“殿下,奴婢的管轄權隸屬於皇後娘娘,除她之外無人有權處置六局的宮女,殿下此時不是皇上,還沒有這個權利。”現在的他要保護荀真根本不可能,就算是當了皇上,他又能給荀真多少幸福?

宇文泓瞇著眼看著許悠,她比唐皇後還要難對付,這也就是當初荀真決定要瞞著許悠時他會讚成的原因,唐皇後有弱點可以一擊打倒,而許悠卻沒有那麽多的顧慮,固執得像一塊頑石,一如那夜夢中的她。

“許悠,你就非要這樣對孤嗎?”宇文泓刻意放柔聲音道。

許悠的心房顫了顫,這樣的他是她第二次見,那次還是他幼時的情景了,不,不,不,她是愛他的,如果海水有多深,她的愛就有多深。

她那微僵的動作告訴了他,她的心此刻跳動得很厲害,他上前看著她噙著淚花的眼睛,她果然不是無動於衷,很好。

“那你就一定要破壞孤的幸福嗎?你給不了孤溫暖,為什麽要將溫暖從孤的身邊帶走?許悠,如果你的眼睛告訴孤,你是愛孤的,那就證明給孤看?你的愛在哪裏?”

宇文泓的話一字一句都打在許悠的心上,像夏日的雨,冬日的雪,最後卻化成一把又一把尖刃的冰刀直插心房。

許悠很想將他攬在懷裏,很想撫摸一下他柔軟的頭發,一如記憶深處惟一一次抱著他的情形,她伸出手想要碰觸他,卻聽到外頭一聲“皇後娘娘駕到”時,愕然停止了,怔楞在半空中,瞬間收回,發出的誓言是不能隨意詆毀的。

宇文泓暗罵一聲,這母後什麽時候不來,偏這個時候要來,許悠一旦縮了回去就很難再逼她出殼,那他與小女人現在豈不是還慘地牛郎織女?相會遙遙無期了。

許悠的面容似戴上面具一般冰冷冰冷的,“殿下,荀真就像奴婢的女兒一樣,母親為了女兒的幸福,也會拼盡全力的,還請殿下還她一個清靜。”斂衽一福,她轉身離去,正好也唐皇後相遇上。

唐皇後微瞇眼看著許悠,“都這個時候了,你怎麽在東宮?”

“殿下讓奴婢來回話。”許悠不卑不亢地道。

唐皇後眼裏有疑慮閃過,看到許悠的表情一如平日,這才將憂慮放下,揮手示意她離去,迎上表情同樣不太好的兒子,看來他們相談不快,心底冷笑一聲,正中下懷。

許悠連頭也沒回就出了東宮,春風還是略帶幾分寒涼的,拉緊身上的衣襟,只願這寒風能盡快過去。

荀真沒有表情地繡著那塊公主嫁衣,瞄了一眼躺在新搬來的躺椅中的許悠,一連兩夜她都守在她房中,寸步不離。

“你不用看著我,想要我放你與太子私會,那是不可能的事情。”許悠的頭依然埋在書籍中,只有聲間流洩出來。

“屬下不是這個意思。”荀真又繡了一朵祥雲,“尚工大人若困了就到床上去睡吧,您年紀大了,這躺椅還是我來睡吧。”

“你別想支使開我,荀真。”許悠放下手中的書看著她道。

荀真的眉頭一皺,她是真的關心許悠的健康,不是想要借此與宇文泓幽會,“尚工大人何必故意誤解屬下的意思?我知道尚工大人是為了屬下好,可是我也相信殿下對我的感情,也不會因為尚工大人的阻撓而疏離,兩情若是久長時,又豈在朝朝暮暮呢?”

荀真對愛情的執著也相信讓許悠突生幾分佩服,她就是不相信會有這種感情才會一再地阻攔,但她畢竟年輕所以才能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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